在中國特殊的設計環境中，室內設計和建筑設計的關系一直以來被熱議。而從兩者的歷史關系來看，室內設計某種程度的依附或者建筑設計對室內的某種程度的忽略，使得這個原本連貫的過程產生了某種程度的斷裂，從而在執業的過程中，誰主誰副，抑或誰先誰后，誰強勢誰劣勢，出現爭議。

　　但更為復雜的情況是，面對競爭激烈的市場，包括了以上兩者的設計機構，誰將更依附誰?其實，這也是個偽命題，因為未來的設計行情，現在還很難看清楚。

　　記者采訪的室內設計師張曄，來自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，她說作為該院的室內設計部門，和其他室內設計一樣有共性，但又有其特殊性。

　　記者：目前，大型設計院的室內設計部門也在逐漸成長，有其一定的獨立性。但從業務的來源上來看，基本還是依托于建筑設計。你怎么看這種關系?

　　張曄：這個關系比較復雜，但是可以肯定的是，沒有建筑，就沒有室內。

　　我一直在中國建筑設計研究院(以下簡稱中國院)工作，此前大學的時候主要還是學建筑，最后一年學一點室內。我本人比較關注建筑、喜歡建筑，對建筑的感覺，相對于學美術的室內設計師的感覺不太一樣，思路相對比較理性。室內設計在中國院有點特殊，就像室內設計師聊天開玩笑時說的，不算是非常地道的室內設計師，處在建筑設計和室內設計的邊緣上。

　　而室內本身的位置是，沒有建筑就沒有室內空間，不像景觀，沒有建筑也可以有景觀。室內總是依托于建筑存在的，當然這并不是說室內創作最后出現的成果一定和建筑有必然的聯系，它還是由使用的需求、空間體驗的需求來決定的。

　　室內設計對建筑設計的依附肯定是存在的，我認為一個成功的設計師，對建筑和室內都是有想象的。在做設計的時候，成功的建筑師不會完全不關注內部空間。我們現在的工作類型就是，根據建筑師對室內的控制欲和控制能力的不同，而再創作出不同。

　　記者：就是說，室內設計必須參考建筑設計的意愿來做室內?

　　張曄：有時候是這樣，有的建筑師對整個建筑空間有控制的欲望。但是也有很多項目，建筑師并沒有做到這一步，可能的情況是，室內設計師做的時候有其他的想法。實際上根據不同的建筑類型，室內與建筑一定會出現具體的關聯，比如很多的大型公建，室內需要跟建筑有一定的聯系和呼應;但是有一些空間，特別是商業空間，需要給人商業體驗的空間，為了滿足一些其他的具體的功能需求，可以跟建筑有一些脫離，也可以是完全地脫離，甚至形成一些反差。

　　記者：在業務的來源上，如果以你現在所在的設計機構為例，室內設計和建筑設計的關系是如何體現的?

　　張曄：大概有幾種類型。比如成功的建筑師對整個建筑的控制能力是非常強的，對室內空間的感受非常了解并且有追求，對空間有一定原則性的要求和想象，所以我們在做這種室內設計的時候，基本上是建筑師的一個助手或者幫助他拓展室內的工作。可能在他做建筑設計方案或者初步設計的時候，室內設計就會進入。有的時候他對室內空間已經很清楚了，有的時候需要我們在整個室內空間加入一些靈感，給他拓展一些思路，一起討論，最終的希望是，建筑是一個很完整的整體，室內給建筑增色。

　　也有建筑和室內在合同里一起簽的。我們院有很多年輕的設計師，對室內設計有所追求，但可能在經歷上、控制能力上不太能貫徹到底的時候，有經驗的室內設計師就會跟他合作。在形成方案的時候，給一些建議，雙方一起推敲建筑的外部環境空間和內部空間。有職業閱歷的室內設計師比較理解建筑的空間，愿意體會在原設計中空間的邏輯和性格上面的一些很微妙的東西，所以我們希望理解透徹之后，能夠做出一些驚喜。

　　另外有一類的業務來源是參加投標，根據甲方對室內的需求和方向，以及空間里需要的情景，由我們發揮，或者我們重新整合空間的秩序，有可能改造外立面，基本上做的是一個空間改造。

　　記者：我理解的室內設計，就是把由建筑形成的空間里面的點全部串聯起來，使之更合理，更有邏輯性。

　　張曄：有點像導演一部電影，想辦法把每個空間的情景連續地敘述出來、表現出來，而后有所體驗。

　　記者：敘述時，建筑設計和室內設計誰占主導位置?

　　張曄：如果我們跟一個好的、控制力強的建筑設計師合作的時候，大關系上顯然是由建筑師做主導，因為建筑在先，我們還是希望能夠在他已經給建筑賦予的性格上面添加一筆。但有的時候例如酒店、會所等商務空間，并不是所有的建筑師真正懂這類建筑的內部空間的設計，這個時候室內設計師要起決定性的作用。很多情況是，建筑設計做完以后，室內設計進入的時候，有可能會把整個建筑從平面到規劃，統統改掉。

　　我們對建筑師相對尊重，當建筑設計本身是一個很清晰、很有體態的東西的時候，我們是希望尊重他的意見做室內的事兒;如果我們的建議更有建設性的話，那就由我們來做主導。

　　記者：作為設計師，你更愿意整個建筑是在建筑師主導下?還是在室內設計師主導下?

　　張曄：其實這兩方面都挺有意思的。你自己能做主導的時候，當然很有意義，你可以直接從業主那里理解他所想要的東西，通過自己的能力給他驚喜;跟建筑師配合，又是另外一件比較有意思的事兒，雙方說的話互相能夠懂，實際上這種合作也是比較有意義的。這兩種情況我都有喜歡的，所以不挑。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所長，一起合作的時候，能夠互相激發，一加一大于二。

　　當然如果說讓我一個人從建筑做到室內，也可以去做，但是總會有建筑設計師和室內設計師之分，沒必要在專業上一爭高下。建筑師有他的合理性，有他的擅長，也許他對室內的質感、尺度、光的敏感度不強烈，有點欠缺，這樣的話建筑相對不豐滿，那么這個豐滿需要室內設計師來把握，使之形成豐富和豐滿的空間。建筑設計師和室內設計師的確要相互依存。

　　記者：室內設計更為敏感一些。

　　張曄：室內要摸、要坐、要看，跟人離的更近一些。

　　記者：盡管中國這些年無論是建筑設計、城市設計還是室內設計都很熱鬧，但有一個問題是，小型的設計公司總有一種焦慮感，因為他們永遠處在尋找業務的狀態中。你的看法呢?

　　張曄：我覺得做設計如果一直處在尋找的狀態就非常累，這是最痛苦和掙扎的階段。設計是靠積累的，一旦把東西做到業主滿意，它就成了你的廣告，大家就會感受到設計。當你的積累慢慢多起來的時候，你就會少一些痛苦的尋找過程。現在很多成功的室內設計師都是被找的對象。

　　我覺得設計師也好，設計機構也好，不能圖短期利益。的確，小公司也需要養活一個團隊的人，需要有工程來做，要把錢掙了，讓團隊里的每個人有較為好的生活，但我認為這不是設計公司的最終目的。設計師還是要很敬業地完成設計，一旦把設計做好了，我覺得沒有太多的錢也不一定是件難過的事。一旦設計積累到一定程度，每個項目都是認認真真花時間、花精力、用真誠做出來的，隨后總會有回報的。

　　記者：你的工作室在業務來源上有壓力嗎?

　　張曄：沒有太大的壓力。

　　記者：是因為中國院這個平臺的原因嗎?

　　張曄：當然有這個原因，畢竟中國院是一個品牌。中國院有積累、有業績，這對我們這些工作室是強有力的平臺支持。

　　記者：如果說有一天把你的工作室獨立出來，獨立核算、獨立面對市場，你會怎么想?

　　張曄：我覺得總會有聯系，因為在院里這么多年，跟建筑師配合時間長了、合作的時間長了，被看到一些配合和合作的能力，因此這點我不擔心。如果獨立在市場上，當然還得憑專業和業績說話。

　　記者：假如某一天你被獨立了，可以自己選擇，愿意不愿意被別的機構兼并?

　　張曄：這個不太好想象，看當時是什么狀態，如果說我個人，可能會跟個人的追求有關，是不是一定要堅持自己做一個自己的品牌?

　　記者：你有這個想法嗎?

　　張曄：暫時還沒有，也許以后會有。根據每個人對自己能力的衡量和價值的評價，你可以有所選擇。小公司在市場上生存起來特別累，想活得很好，想上一個層次，有的時候機會也是可遇不可求的。如果競爭不過對手，也可以成為對手的一部分，這樣也提升了自己。

　　記者：路有千條，看適合走哪一條?

　　張曄：每個人追求不太一樣，有的人覺得在外面再苦，也不愿意成為別人的一部分。

　　記者：在中國院這樣的平臺上，的確是有一些保障。

　　張曄：作為設計師，我們的環境比較特殊，土壤太好，如果真的把我們獨立放在市場上，生存會有一定的壓力。

　　記者：不過那個時候，可能有另外一種活法。

　　張曄：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活法，肯定會激發出另外一種能量。